江穆从那边起身离开的时候宋依早逃跑了。
他那样的人,根本不是她可以驾驭的,这点很清楚,也是这个清醒的认知让她就算听到魏琪判断他们只是在相亲,而她这个和他接了吻的,被他自己一再确认了恋人关系的女朋友也没办法走过去,或是质问,或是闹一闹。
所以她只是闷着,对这个突来的发现措手不及。
到傍晚,周映才和魏琪一起回家,心情好像好了许多。
女人就是个奇怪的存在,包括她自己。
周映见到情敌,并且得知对方会继续利用长辈关系纠缠刘洋,但发现对方除了家庭条件,自身是软硬件都不如她,没她漂亮,情商堪忧,所以现在完全不生气了,好像即使最后和刘洋会因此而分道扬镳,也无所谓了。
周映巴拉自己的战况,有一种抑郁过度后的亢奋,魏琪扶贫似的接受周映的情绪宣泄,宋依自己安静的坐在一旁,眼睛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里倒影着的客厅里的一切,脑子里天涯海角,宇宙苍穹。
“喂,怎么啦?”周映突然揽住她,“你肚子不舒服,是不是亲戚来了?”
宋依视线聚焦。肚子不舒服是她留下魏琪自己逃跑的理由,“大概是快了吧,所以不太舒服。”
周映突然朝她靠近来,脑袋抵上她的脑袋,蹭了蹭,“爱你。如果生活费不够尽管说,我养你。”
是因为那个包,确实够贵的。何况她平常连5位数的东西都没怎么入手过。
“接受你的爱。但是我也不傻,不会把生活费都拿来支持你的。”
魏琪看着两个人腻歪,直摇头。
“一会儿把包还你啊,”周映继续起腻。
“就放你那儿啊。”宋依回腻,周映突然将脑袋抽离,宋依一栽,手指揪住沙发套才稳住身子,然后被周映觑起眼睛打量。
“你要是敢说送我,我会怀疑你想睡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睡她不如睡我,”那边魏琪一扑过来,两个人都被她扑倒在沙发扶手上,三个人胡闹到周映从沙发上掉下去摔的尖叫才算止。
客厅里电视机响着浪漫的音乐,电视收视费给的不少,可以随便点播电视剧,最近一部青春剧正热播。
周映和魏琪在客厅,宋依自己进了厨房,纤瘦的一道身影,站在高大的冰箱前,拖开,一片暖色光源铺在脸上,冰箱里食材没多少,能直接吃的食物倒很丰富。
取出百香果,抱出一大罐蜂蜜。
温开水入杯,百香果鲜黄的果粒混入,银勺伸进玻璃罐,挖出滑如绸缎的蜜浆,放入水杯,搅拌。
温温顺顺的一个人,低着眼睛,睫毛密密垂着,手指握着银光晶亮的勺子,机械搅拌,杯中发出轻轻的脆响,视线失焦,半晌后,密密的睫毛颤了颤,手才停住,眼睛恢复清明。
她缓缓吸了一口气,吸的很深,肩膀轻轻抬高,又缓缓落下。
第一次恋爱就要无疾而终了。
宋依端着几杯自制饮品进客厅,三个人看剧,间隙,周映总算关心起了她的小生活。
该怎么回答?算起来短暂的还没有满月呢。宋依只得模棱两可,模模糊糊就赶紧把问题扯开。
“小宋宋,你今天有点怪哦,到底怎么啦?”
“我那里怪了。就是有点不太舒服,然后现在有点困了而已。”
宋依揉揉太阳穴,戳在额侧的手指细的像一掰就能掰断掉,指尖嫣红,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,但是可可爱爱的,惹的魏琪挤过来,手搭在周映肩膀上,细细的看宋依。
越看越觉得小姑娘真是不错,长的漂亮,人又大方,豪气,对朋友好,美不妖,娇不作,十分附合周映对她的爱称:“小宋宋,”魏琪也这么喊宋依。
宋依手指从太阳穴落下,看魏琪。
“谈恋爱不顺利?要不要姐姐给你张罗一个知根知底的男朋友?你那同事不行就早点儿吹了,姐姐给你介绍一个比这小鲜肉,”魏琪下巴指电视剧里的男主角,“还帅一百倍的男朋友怎么样?”
宋依靠在沙发上笑,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个枕头摁在怀里,“有这么好,你不早下手了。”
周映噗的大笑出声,魏琪翻白眼,搡了周映一下也笑,笑的贱贱的,有一种你知我知的默认。
“就是人品太好,姐姐我下不去手啊。”
“嘁……”
“嘁……”
阴郁了几天的家,总算有了笑声,三个人笑闹,最后被刘洋的一通电话结束了,都各自回了房间。
四下安静,宋依在窗前坐下,背后垫着软软的毛绒狗,眼睛看看窗外被小巷里路灯勾勒的模糊的院子,半晌垂头,拖开抽屉,笔记本在最上头,拿出来,手指拨开嫣红的皮面,一页页往后翻,纸张轻响,找到藏在中间的愿望清单,掏出笔在“买一件六位数奢侈品”上划了勾。
划完,笔头在笔记本上敲,本子厚,敲出一种空洞奇怪的响声。
眼睛往页面下看去,视线落到最后,“谈一次恋爱”附近,目光一点点深下去。放了笔,背脊软下去,身体伏在桌沿边,下巴抵在了桌面上。比起最后的几项,“谈一次恋爱”能算什么,凡事能重来一次的,都不算什么事!
宋依软软的伏在桌面上,闭了眼睛,交叠的手指压在愿望清单的最后几项上。
愿望清单上的大部份内容都是她不能做的,而最不能做的,最叛逆的大概就是排在最后的那一项了:“买回老家的房子。”
但“永不踏大桤的土地。”是奶奶离世前要求她作的承诺,而现在她想要买回那里的家。
“小孩子能懂什么。”当然不太需要照顾情绪,越重大的事,越是如此。给予,拿走,当然以需要为重,以大局为重,无需征求小孩儿的意愿,当初如此,现在如此。
家是如此,说搬就搬,大概年龄小,便没有资格对一个房子不舍。
人也是如此。
某天,突然说有个哥哥要来,小孩儿欣喜若狂,盼啊等啊,来了,好高兴,那种激动的情绪永远刻在了记忆里,坐在门口小櫈上巴望的景象永远清晰,手腕上的伤,也没有磨灭小孩儿对哥哥的喜爱。
人来了,那些长长久久,白天黑夜的相处里,小孩儿以为他会像奶奶一样,自然而然成了最普通,又最特别的存在而一直存在。
但是又突然的一天人就走了。
一个小孩儿又怎么会知道大人的“奥秘”,而小孩儿对于那个如奶奶一般存在过的亲人,只知道他说过他的家在安城。
“子夜是回安城了吗?”那天清晨小孩儿满脸泪痕,仰脸问奶奶。
“不是,欣姨带他去y国了。”
“噢,我知道,是不是因为他会说英语就去y国。”
“可能是。”
“他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“可能过几天。到你学会有礼貌的叫哥哥了,他就回来了。”
“那我现在就改。”
一头蜷发的妇人,摸了摸小孩光滑的头发,“子夜给你留了甜甜圈,想不想要?”。
小孩儿并没有对甜甜圈表现出往常的欣喜若狂,而是回头望向脚下路的尽头,朝阳压路,万丈光芒,又一片空寂,哥哥早走了。
宋依伏在桌子上,眼睛沉沉阖着,手臂稳稳搭桌,呼吸缓慢,她真是困了,早睡着了。有电话来也没有将她叫醒,到半夜冻醒,缩到床上很快又睡着了。
*
周一,窗外是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的凄凉。
外头越是阴沉沉的,倒越显得办公区灯光明亮。宋依的办公桌靠窗,偶尔看一眼天,真是十分映衬心情。
桌面上一大堆的资料,了无尽头。
“找一份体面的工作,不求升职、高薪,但愿不与社会脱节就好。”这是奶奶对她未来一个人生活的规划,也是她一个从没有过工作的老人家天真的想法,以为不求工资,就可以轻轻松松美美的混日子。
工作繁琐,生活糟糕啊!
宋依看着电脑眼睛失神,好一会儿,将鼠标丢开,拾起手机。
那件事对她的心里影响太大了,大到无法忽视,无法专心。
好歹是他追着她建立恋人关系的,发生这种事,她是有资格,也是有权利有义务去问问究竟的。
就算他没有任何法律义务需要对她负责,但是出于仁道主义,他也该向她说明情况,说的明明白白,分的坦坦荡荡。
打开微信。
昨晚她睡着了,手机响过,没有听到,今早看到有未接来电,也赌气不想回复。
头顶的窗开着一条缝,有微微的风朝室内灌,头顶细细的发丝顺风摇曳。在手机上叮叮鼓捣一阵,编辑完发送,手机放下。
这头,集团大厦顶层,会议室,环形红胡桃木会议桌上坐了一圈西装革履的男人,江穆位于上首,手边手机响了一下,他垂着看文件的眼睛懒懒挪过去,瞥一眼,因为看到来信人,又很快转回去。
没有看错,他单手拿了手机,打开,细看了,然后搁下手中的文件夹,夹脊撞的桌面一声响,暂停会议。
甜甜圈:午休的时候我想见你。
江穆眉目舒展开,嘴角扯出一个笑。
总算主动想见他了。
一双手认真握着手机,修长的手指灵活操纵,西装袖口下露出一截衬衫干净的白。
j:想我了?
甜甜圈:有事找你。在哪见面。
j:迫切的话,上来,办公室。
宋依:“……”迫切?
拿着手机,牙齿撕咬嘴唇。这是当那回事不存在?难道他是想如魏琪说周映男朋友刘洋那样,只要没发现,就没准备坦荡?
这边,没收到回复,照顾小丫头的羞涩,江穆也不等回复了,再编辑一条发送。
j:我在办公室等着你。午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,我先准备好。
甜甜圈:我不跟你吃饭。我会自己吃了午餐再过来,你能不能给我们办公室来个电话,随便找个借口让我上来一趟。
黑色皮质旋转椅轻转了半圈,江穆从椅子上身起,走到会议室窗边,头顶筒灯的白色灯光在他有微微湿润感的发尖上跳跃,干净的黑发梳的讲究,肤色浅淡干净,一笑起来,眼睛里像有光。手指摁下说话键,漂亮的唇齿抵近黑色手机,“你想我找个什么借口。”声音低沉缓慢,带着某种魅惑。
鸦雀无声的会议室,等着开会的众人: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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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:就,怎么突然骚骚包包的感觉。